* 怪獸&阿信 (公司業務&唱片製作人)
* 最底下有歌單,因為很多所以放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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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94年,陳信宏在一個初夏的夜晚走進了一間民歌餐廳。那年他十九歲,他告訴領班他要應徵駐唱歌手。
對方將他領進了辦公室之後也沒說甚麼,就說唱兩句來聽聽吧。
「那甚麼時候可以上班?雖然一樣是要排班的,不過是固定排班就是了。」
同年的冬天,餐廳來了新的服務生,也是個打工仔。
那時候他已經在這間餐廳駐唱四五個月有了,餐廳生意並不是多好,吃飯的人本就不多,聽歌聽得出共鳴的人更是稀稀落落,有時候甚至還會得到噓聲。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獲得如此響亮扎實的掌聲,即使只是由一個人所發出。
他從那微微架高的小舞台往下一看,是那個剛來不到幾天的工讀生,陳信宏朝著對方笑了一下。
那天下班後工讀生攔下了陳信宏打算發動機車揚長而去的打算。
「溫尚翊。」
「陳信宏。」
「走、我請你吃消夜。」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各種。」
吃飽喝足之後陳信宏這樣對溫尚翊說。
「會有越來越多人這樣對待你的歌聲的。」
「那是我的夢想。」
2.
1995年的第一天,他們在打烊後的餐廳開了一場自己的演唱會,參加的人只有六個人,兩個是他們自己,另外四個是領班跟三個服務生。
「阿信,我有跟你說過嗎?」
「甚麼?」
「你的吉他真的彈得很爛。」
「那不然你來啊。」
「好啊。」
溫尚翊接過吉他,和他在小小的舞台上合奏了一曲。
If not for a first "Hello"
We'd never have to say goodbye
他們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唱著。
「欸、跨年你唱這甚麼衰洨的歌啦。」
「hello、goodbye甚麼的,不是很符合要跨年的感覺嗎?」
「是也沒有錯啦,可是為什麼83年要被你唱成倒楣的女人啊。」
「有甚麼關係,反正她都要走了。」
「下一首歌,Hello , Goodbye。」
那天晚上他們在店裡倒數,喝了個痛快,又合唱了好幾首歌,把同事們逗得前俯後仰。
凌晨兩點多同是各自回家之後,他們兩人坐在店門口的階梯上,後面襯著他們的是滿佈塗鴉的鐵捲門。
「你也沒跟我說過你會彈吉他。」
溫尚翊喝了不少,這時反應已經有些遲鈍。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著呢。」
「例如?」
「例如啊,我有跟你說過嗎?」
「嗯?」
「我大概有點,喜歡你吧。」
「這樣啊。」
陳信宏笑了笑,放鬆了全身躺在門口的階梯上,笑著看明明就茫了還硬要坐得挺直的溫尚翊,他的背影,多好。
「溫尚翊,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要許願嗎?」
「啊、新年新希望啊?」
「嗯啊。」
「希望──溫尚翊──不只只有一點喜歡我囉,如果可以跟我一起用音樂改變世界那就更好了。」
3.
1998年夏天,溫尚翊正式從大學畢業。
陳信宏一邊繼續在餐廳駐唱一邊在唱片公司做著小助理。
那時他們已經一起租屋同住了快一年,溫尚翊還是沒有告訴陳信宏,他的有點喜歡有沒有變成很喜歡。
陳信宏其實不在乎,他一邊做著小助理的工作還有住唱領著死薪水,一邊向各大唱片公司投著自己的demo帶,一次又一次石沉大海。
「當個社會人士實在不容易,明明打工也是工作,但現在卻比以前更累,領的錢加一加也沒差多少啊。」
溫尚翊大三的時候因為想在外租房子,辭掉了餐廳服務生的工作,找了一堆家教排滿所有課餘時間,每天晚上跟那些家教學生還有家長奮鬥。
溫尚翊付每個月的房租,陳信宏付每個月的水電,寒暑假水電溫尚翊付一半,伙食費一人一半。
「何止社會人士不容易當,當人這件事本身就不容易啊。」
那時陳信宏已經不曉得被唱片公司無視第幾次,早已練就金剛不壞之身。
「說這甚麼話,你可是要改變世界的人。」
溫尚翊下班常常抱怨著同事有多腦殘,上班之前總是再三拖拉,嘟囔著主管有多機車,不到死線不踏出家門。卻還是風雨無阻,絕不遲到早退,自主加班,就算生病發燒還是堅持進公司打卡上班。
「你真的很有受虐潛質欸。」
隔年他們相約一起去了真世界演唱會,享受了一場搖滾盛宴,那個站在舞台上拿著吉他揮汗飆唱的男人,不曉得用他漂泊浪子般的外表騙了多少人,去聽了看了還懂了他如同詩一般的世界,也不曉得他用那些如同詩一般的歌曲能改變多少人。
雖然不曉得,可是身邊擁擠的人群躁動,想必是改變了不少人吧?
「我也想,變成那樣的人,改變這世界的某一部份,把那部份變成美好的。」
那年陳信宏24歲,溫尚翊23歲。
4.
2003年秋天,陳信宏跟著的製作人休了一個長假,成為製作人專屬助理的也跟著雞犬升天,一起休了一個月的帶薪假,雖然扣了些。
他頓時變得無所事事,這一兩年他不再像當初的熱血,拼死拼活的寫曲寫詞,反倒認真的鑽研著眼下助理的工作。
駐唱的餐廳早已關門大吉,他總覺得有些惆悵,那是他跟溫尚翊相識的所在。
休息的時候才猛然發現夢想跟本不在這裡。
可是現在的他卻明白了縱使不是夢想,卻也有完成他的使命。
「畢竟是用音樂改變世界嘛。」
「其實也沒有離的太遠,至少我能讓慘烈的歌聲變成天籟,也算是拯救了世人的耳朵。」
「不要若無其事的說著業界秘辛,我會怕。」
「告訴你、不能怕!」
「別總是搶我台詞啊。」
同年的12月底,就在他的生日前後,他被公司指派給一個出過一張唱片但並不怎麼走紅的歌手當新專輯製作人。
而溫尚翊在公司小升了一階,成了部門裡的小主管。
他們一起從2003年跨越到2004年。
「會越來越好的。」
「十年了,這是我們相遇的第十年。」
他們依然住在一起,經濟並不是特別寬裕,但並不匱乏。
「十年了啊,當年的我根本想像不到二十九歲的我會是甚麼樣子。」
「你記得我十年前的新年願望嗎?」
「嗯?甚麼?」
陳信宏看了溫尚翊一眼,臉上掛起了笑。
「期待你實在是太不科學了。」
他們一起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轉播的,還沒完工的101大樓點燈跨年,彼此靠得很近,幾乎沒有縫隙,溫尚翊看著陳信宏牽起自己的手,一根一根的把手指交扣著,最後成為十指相扣。
「溫尚翊、我啊,太喜歡你了,喜歡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們並沒有差別。」
一同跨越的第十個年頭,他們迎來了許多第一次,台北101的第一次跨年,陳信宏第一次比直球還要直的告白,溫尚翊第一次和男人滾床,他們第一次緊緊相擁迎來台北的第一道曙光。
5.
2005那年,陳信宏做了幾張唱片,在業界風評不錯,去年那個出了第二張唱片的歌手,專輯內其中一首歌突然爆紅。陳信宏就像搭了順風車一樣,被捧成了奇蹟一般的製作人。馬不停蹄的有了第二張第三張的約,成果出來之後佳評如潮,那是他想也沒有想過的。
「突然發現好有壓力啊,怎麼辦。」
「只能硬著頭皮做了啊,我當年風雨無阻每天出門拉客戶,也覺得壓力好大。」
「當年啊,我現在才感受到你說的,當個社會人士十在不容易。」
「我們也三十歲了,是當年了啊。不過你也只是高我幾公分而已為什麼可以傳導的這麼慢,你是恐龍嗎?」
「年底了欸,農曆過年你回老家嗎?」
「不想啊,回家又要被問東問西。」
「也是,好煩。」
隔年農曆過年假期,他們第一次一起出國旅遊,牽著手走在異國的街道上,不用在乎旁人的眼光,即使被測目,也不用擔心像是在台北的街上有可能遇上認識的人。
「陳信宏、行李箱裝不下啦!你乾脆再買一個拖運回去好了。」
6.
2009年秋天,陳信宏坐在國父紀念館的禮堂裡,從容的看著舞台上的表演跟頒獎。
那一年他入圍了最佳專輯製作人,同樣在榜上的有十年前帶著他入行的那位製作人,那是如同他師父一般的存在,他們比麟而坐,在入座時陳信宏早已開口道賀。
「您就當您今天是帶著助理來陪坐領獎吧。」
「你很有機會。」
「不要安慰我啦,大家都明白。」
反正每年金獎得主名單會外流已經不是新聞了。
「明年你一定中。」
「承蒙您吉言,我會努力的。」
那晚陳信宏很普通的回了家,可是他沒想到的是溫尚翊竟然煮了一桌菜等著他。
「這比得獎還開心,你這個大忙人竟然有空煮飯給我吃,還這麼大一桌。」
溫尚翊在公司做了十年,今年初升上了業務部的區經理,每天忙的跟狗一樣。
「畢竟是安慰獎啊,不能讓你開心那算甚麼安慰。」
「都經過了兩回七年之癢了,還能有如此待遇我真的該感謝老天。」
「少說廢話了啦,快點吃不然菜都要涼了。」
十五年前的他們,又怎麼能想像如今一起坐在餐桌前吃一頓晚餐的模樣。
「十五年了,謝謝你還在我身邊。」
「這十五年能跟你一起過,真好,希望以後也能這樣過。」
「可以的,就這樣耗一輩子吧,多好。」
那個晚上,他們在飯桌前許下一輩子的誓言。
7.
兩年後的秋天,陳信宏在同樣的場合同一個場地,同樣從容的看著舞台上的表演和頒獎。
那年陳信宏不只拿了最佳製作人,連最佳作詞人也包了。
那個晚上公司為他和旗下其他歌手舉辦了慶功宴,他喝了些酒,離開會場的時候溫尚翊已經停車在外面等他了。
「這世界就是這麼現實,我當年怎麼寄都沒有人要看的歌詞,現在換上我的大名再潤過一次,誰都搶著要。」
「是啊,但世界也給了你一座獎盃,證明你的才華。」
「我等了好久,久到我以為夢想已經消失了,我知道他在我這裡,可是、他已經縮得好小好小,小到看不見了。」陳信宏指著自己的胸口,對著溫尚翊說。
「雖然小到看不見了,可是還在,對不對?」
「嗯、他還在喔。」
「那就好了,你的夢想沒有丟掉。」
8.
2012馬亞預言世界末日,陳信宏跟溫尚翊在事業上真的感受到了甚麼叫作忙到眼前一片黑暗如同迎接世界末日。
拎走兩座獎的陳信宏,製作人之外的工作越來越多,有歌唱比賽節目評審的邀約,有談話性節目專訪的邀約,還有出版社要江他寫過的歌詞文章出版成冊的邀約。還有他的本業,各家歌手唱片的製作邀約,沒有辦法擠進他的時程就算只做一首歌也好。
他的名字就像是品牌保證,專輯上只要印有他做為製作人的字樣就能大賣一樣,最好是還能加上他的照片會更好。
從那回上台領獎之後他的俊臉還有高挑的身材被各家娛樂媒體瘋狂讚頌,好像全忘了他並不是日日拋頭露面的藝人而是成日在不見天日的錄音室裡奮鬥的製作人一樣。
有時候三五天回不了家,回了家另一個人也在上班,那感受真是前所未有的悶。
那天陳信宏在正中午的時候終於逃出錄音室這個牢籠,那天剛好是星期六,回到家就見到溫尚翊正在擺弄著他心愛的吉他。
「總覺得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是啊,你要不是飛出國就是背關在錄音室,我都不知道你在哪裡。」
溫尚翊有些哀怨的回應陳信宏,坐上部門大位的他其實沒有比陳信宏不忙。
「沒辦法,這次是新人,跟錄音室不熟,要花很多時間。」
「哀、我就說我不要聽業界秘辛了啊。」
「做完手上這些,真的要考慮休息一陣子了。」
「你是說休息就休息,我可不能提早退休啊我。」
「總會找些事情做的。」
那年年底,陳信宏做的那個新人大紅,是個剛滿二十的小女生。
第一個星期專輯銷售榜單一出來,八卦雜誌立刻報導了一篇女歌手勾搭金牌製作人的新聞,搭配兩人一同走出公司大門的畫面,講得好像很有那麼一回事。
陳信宏跟溫尚翊很有默契的把他當作笑話來看,但是其他家媒體可不這麼打算,就算知道是經紀公司為了女歌手的知名度想要乘勝追擊鬧些誹聞,還是得要意思意思在陳信宏家門口跟錄音室門口堵人。
「謝謝關心。」
這是陳信宏從一而終的台詞。
9.
2016年,世界末日沒來,地球還好好的,可喜可賀他們又多活了四年。
這年陳信宏大量銳減了工作,只接了一個大牌實力唱匠跟一團長期合作的樂團的製作約。
秋天的時候他又穿著成套西裝坐在國父紀念館禮堂,看著台上頒獎和表演。
這回他依舊拎了一座最佳製作人,還順了一個最佳作曲人走。
那天領最佳作曲人的時候,是他那天第二次上台致詞,他清唱了一小段他曾經寫過的歌,說了幾句,笑著下了台。
「謝謝我的另一半,那年我空手回家的時候,煮了一桌菜等我,說著要跟我過一輩子,謝謝你、雖然你現在應該在公司加班聽不到我說的話,可是沒有你,沒有今天的我,我愛你,晚上回家我會記得買啤酒回去的。」
「陳信宏,你就沒想過我們家門口會被記者堵住嗎?」
「我只不過是個高齡四十的製作人而已,過兩天他們就走了啦。而且今天是星期五欸,三天不出門也是很可以啊!」
「在製作人的世界裡算是鮮肉了啦,而且要是沒走怎麼辦?」
「不然我們兩個現在手牽手下樓秀一下恩愛,給他們拍幾張交差?」
「你沒差我還要去公司見人。」
「大不了辭職我養你啊,幫你出張吉他演奏專輯如何?」
「聽起來好像還不錯。」
那天晚上他們兩個趁著天色暗記者輪班,拎著剛整理好的行李塞進車裡從車庫衝出來狂飆上路,往機場狂奔。
「你說、北海道下雪了沒啊?」
「不知道欸,想看雪啊?」
「想預習一下,跟你白頭偕老的樣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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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歌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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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就是想要把作詞獎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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