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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特別的，就是一個失戀的故事，失戀的是我。

 

1.

 

「都換季多久了你還在穿長褲，是沒在怕教官抓？」

「我媽出差一個月還有一周才回來，我跟我爸沒餓死就不錯了，誰知道換季衣物放哪啊。」

 

高中月考周剛結束，社團裡的社員都出去玩了，就剩他們一個熱音社社長一個副社長還賴在社辦不想走。

「你姊姊呢？」

「上大學住校去啦，拋家棄弟遠走高飛了。」

「這樣。」

「我又不是下半身沒穿，那老頭子也不能拿我怎樣。」

「嗯...聽起來很有道理，加油。」

 

「唱首歌來聽聽。」

「我們去打球吧。」

「不要、不然我們去網咖。」

「我想打球。」

「我們猜拳！」

 

「我贏了，我們去打球！」

「剛剛你又沒有說贏的決定，輸的人很可憐所以說得算！我們去網咖！」

「喂！金希澈！你甚麼毛病啊！」

 

叫做金希澈的男孩沒什麼意見，笑得一臉開懷把他的副社長從課桌椅間拉起，拎起兩個人有些份量的書包，向著校門口狂奔。

 

2.

 

「你志願要填甚麼啊？」

「與其問我志願要填甚麼，你不如先想想下次模考要怎麼衝進前五十名。」

 

「不就是上次掉出去一名而已，你怎麼比我還計較啊？」

「我就是看你一點都不計較，才替你擔心的。」

「哦？金鐘雲、你想要我跟你念同一間大學啊？」

「我是覺得我的目標也可以是你的目標，既然你沒有想過那我就幫你訂一個，要是無法達成，你這輩子別見我算了。」

 

「怎麼這樣嘛，如果我考試那天生了重病，沒辦法考試，你也這輩子都不見我了嗎？」

「呸呸呸、說這什麼話？詛咒自己幹什麼？」

「我就是舉個例子。」

 

3.

 

「要畢業了耶。」

「對啊，我們去打籃球吧。」

「又？」

「什麼又？我們認識多久了，你陪我打過幾場一對一？」

「欸金鐘雲，我們的樂團怎麼辦啊？」

「看不出來你對這個這麼認真。」

「你明明知道的，這是我的夢想啊。」

「夢想哪能當飯吃。」

「是不能當飯吃沒錯啦，可是你知道那就是我的夢想啊！」

「我知道。」

 

你說，大家都各奔東西了，他就這樣消失了嗎？

 

怎麼會消失，你不是都說了，那是你的夢想？只要你的夢還在，就會一直都在。團員甚麼的，再找就行了，我不是還在嗎？

 

4.

 

「你今天有課啊？」

「不只有課，我還滿堂，有甚麼事趕快說，我要跑教室。」

新的學期又開始了，早上起床室友卻不在，無聊死了。

原本打算做為新學期開始的慶祝，一起出去吃個早餐的。

「是哦，我今天上午沒課，你加油。」

「呿、我早上洗了衣服，等等就快好了，你記得曬，回去要是臭掉我讓你一件一件用手洗。」

 

「好嘛。」

 

5.

 

「金希澈，你他媽到底多閒？學分到底有沒有修夠，能不能如期畢業啊？」

「我就是比你早一點走出教室在這裡等你而已。」

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衝過頭的金鐘雲，緩了緩臉色，問他室友等在自己教室外面要幹嘛。

 

「今晚有一場LIVE演出，陪我去看吧。」

「你幹嘛不早點說？我們不是住一起嗎？」

「我也是剛剛才決定要去的。」

 

他們到場的時候正好趕上第一個樂團開始演出。

兩個人肩並肩站擠滿人的LIVE HOUSE最後排。

 

「這不是專場演出啊？歌怎麼都有點耳熟，好像會唱。」

「嗯，當然熟，你念書都念到忘記這些歌你曾經唱過了嗎？」

「重新編曲之後，變化滿大的。」

 

「紀念我最喜歡的吉他手，死去的第七年。」

「我知道你很崇拜他，別傷心。」

 

金鐘雲想著，自己也做不了甚麼，上了手摸摸金希澈的頭，這傢伙說甚麼喜新厭舊，其實會厭也只是沒有真的喜歡而已，看看現在癡迷地跟甚麼一樣。

 

6.

 

「怎麼辦，我覺得我沒什麼把握。」

「你好好去跟人家告白，別浪費阿姨生這張臉給你好嗎？」

 

金鐘雲怎麼就搞不懂金希澈這人有甚麼好怕告白失敗的，明明他以前也沒怕過。

到底是真的遇上真愛了吧？

 

「講真的，我是不是其實沒有那麼好看啊？」

「你是真的好看，但我不保證人家女生就喜歡長得好看的。」

怎麼說呢，看上去讓人挺沒有安全感的。

 

「可是他不是女的。」

「......OK，那我覺得你會成功。」

 

「怎麼說怎麼說？憑甚麼？」

「憑我是個男人，可以嗎？」

 

7.

 

金希澈談了一場不算短的戀愛，終結在他進入職場後的第三年。

那個最終跟他分手的學弟，金鐘雲也認識，性格還不錯的男孩子。

但反正感情走不下去這種事情有無限多種可能的理由，身為旁觀者，他還真不好說覺得金希澈最好孤老一輩子不要隨便出來危害生靈。

 

「你打算窩在家裡多久？你都快要長出蘑菇了。」

 

孽緣未了，他們依然還是室友。

國小他們因為住同一個社區，不意外地因為戶籍地關係所以進入同一所小學，不過沒什麼交集。

國中也因為相同的理由所以念了同一所，不過這次不知道是幸運還是倒楣，他倆被分在同一班。兩個長得好看的男孩子，絕對是班上的風雲人物，一人一個派系，三天兩頭打得不可開交，父母被班導師叫到學校，一來一往都熟了，兒子還在打，兩家媽媽已經手牽手去喝下午茶互稱姐妹了，爸爸周末約著打高爾夫去，誰管兩個臭男生要怎麼打。

 

終於到了國三，打架打了兩年終於膩了，反而有些臭味相投了起來。

後來、就一路到了現在。

 

「起床起床起床，金希澈你給我起床！」

 

金鐘雲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能辦到幫一個無行為能力行屍走肉的人類洗頭刷背這種事。

要不是看在他們兩個人當年搬出門的時候，另一個金家的媽媽再三囑咐拜託他好好照顧金希澈，他才沒那麼多閒功夫管他怎麼失戀呢。

 

「陪我去買雜誌。」

 

8.

 

金希澈剛失戀那時候正好是清明節。

像個遊魂一樣每天在家趕案子，案子一結束就窩在床上當屍體，才終於被看不下去朝九晚五連續快要一個月上班下班都看到同一幅景象的室友拖出門。

 

「陪我買完之後，我帶你去看演唱會。」

「真的？」

「我有騙過你？」

 

「你每個月都買啊？可是你現在又不打籃球了。」

「你也沒繼續玩樂團啦，我還不是帶你去看演唱會。」

「那怎麼能一樣。」

「有甚麼不一樣，我也是有崇拜的偶像的，好嗎？」

 

又是相同的LIVE HOUSE，他們兩個人站在同一個位置，又是相同的五月，金希澈蹲在地上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多麼好的集體治療場所，這裡有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全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除了那個跟著輕快節奏一起搖晃身體的金鐘雲，還有誰會知道他金希澈跟談了四年的男友分手，心痛得快死掉。

 

「我總覺得五月份是個會帶走甚麼的月份。」

「其實不管哪月哪天，每天每天，都有很重要的那些甚麼，離開我們。」

 

9.

 

他覺得內心像是腐爛的那些，好像被這場LIVE演出帶走了，也可能是被他的痛哭流涕洗刷排出了，好像好了一點點。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感覺，你知道我不迷信的，可是我覺得這一切都有治癒的效果。」

「也許信仰不需要迷信，大概吧。」

「明明沒有見過的啊，可是卻好受用，我真的可以理解追星是甚麼概念了。」

「嗯，就是那樣的吧。」

 

10.

 

「其實原先打算帶你去看他們復出演唱會的，但看来短期內似乎沒機會了。」

 

失戀就像是一場拖著長長尾巴的感冒，拖著拖著，好好吃飯，多睡點覺，曬曬太陽，天大的事也會化為塵埃。

 

「原來時間過得這麼快，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到頭來身邊沒有變的只有你。」

 

「也不是變得那麼多，太陽還是照常升起，不是嗎？」

我想是沒有變的，我對你的在乎沒有變，想著能陪你到甚麼時候，就到甚麼時候，這樣的想法也沒有變。

 

11.

 

不過是在變與不變之間，你選擇了甚麼而已。

然後我們不約而通雙雙選擇了站在原地，甚麼也不想去改變，抓著年少時的美麗幻影，卻用著出社會後越來越混濁的雙眼去評斷那些美好。

總覺得甚麼事情都變了，不、其實只是我們的心變了。

 

「但是也回不去了吧。」

小時候我們也不曾想過，原來酒精是用來暫時忘卻一切的，而不是甚麼長大之後才能喝的飲料。

週五下班後他們決定不開伙，在家附近的路邊攤用魚板辣炒年糕跟燒酒解決了這一餐。

 

「春夏秋冬四季更迭，不盡相同卻還是可以反覆回味。」

「那倒是。」

「不會變的，至少我不會。」

 

12.

 

三年後金希澈終於如願看了一場他最喜歡的樂團的演唱會，票還是金希澈忙著在線上廝殺的時候，金鐘雲給他搶來的。

 

「我還以為這輩子沒機會了。」

「真希望我也有機會可以看一場NBA球賽，哪一隊都行。」

 

這些年來，他們一起搬過幾次家，從家裡搬到學校宿舍，再從學校宿舍搬到校外租屋處，後來畢業之後又一同搬去了距離金鐘雲公司走路不到十分鐘的公寓裡，又過了幾年，他們搬進了能看見漢江秀麗風景的大樓裡。

 

好像變了，又好像甚麼也不曾改變。

 

13.

 

「你怎麼就不想談一場戀愛找個人過日子啊？」

「談戀愛好玩嗎？」

「也不是好玩不好玩，總是要體驗一下人生不是嗎？」

「那你怎麼就不談了呢？」

 

在愛裡面感受過箇中滋味，翻來覆去也是那樣的，就是那樣啊。

「跟誰過日子不是過呢？」

 

酒過三巡才會被提起的話題，金鐘雲又再次四兩撥千金地迴避了，他想他們之間大概比較適合插科打諢中參雜著柴米油鹽。

這不就已經是生活了嗎？

 

14.

 

「生日快樂。」

 

生日是年年都有的，從年輕時一大群朋友聚在一起笑鬧慶生，出社會以後三兩好友圍著祝福，最後幾乎近了中年，生日變得好像也不是甚麼特別的日子了。

「記得要打電話給你媽媽，她前幾天還說想你的。」

「到底是你媽還是我媽啊，甚麼事都跟你說，我好像不是他親生的。」

「阿姨怕你忙啊。」

 

金鐘雲脫下工作時拘束的正裝換上居家服進了廚房。

電視節目進廣告的時候，他剛好端出了一鍋海帶湯。

「慢點喝，小心燙。」

「謝謝你。」

 

15.

 

「我出差這一個月，你沒把我們家毀了吧？」

「我看起來像是這種人嗎？」

金鐘雲想了想，無奈地笑了。

其實弄得多亂都沒關係，回家再一起整理就好。

 

「哇，不敢置信，你也可以一個人做家事嘛。欸、你幹嘛？」

他早了金希澈一步先踏進家門，話還沒說完走在自己後面剛才去機場接他回家的人就突然抱住他。

「我好想你，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這麼久過。」

 

說得也是，近二十年來，他們分開最長的時間都不超過一個星期。

「我也想你的，很想你。」

 

「歡迎回家。」

 

16.

 

「日子怎樣不是過呢？跟你一起也是過，自己一個人也是過。」

不知怎麼地，這問題又被餐桌上微醺的金希澈拿來反覆向金鐘雲辯證。

「所以你是想跟我過日子吧，金鐘雲。」

「沒什麼好想的，我們都這樣過二十年了。」

 

「那你想跟我談戀愛嗎？」

「戀愛就不了，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或者說，戀愛不過只是找到共同生活對象的媒介，可是你知道的啊，金希澈。」

他上手摁了金希澈的人中，又揉了揉他略長的頭髮，愛憐地像是對待珍愛的寵物一般。

 

「你得知道的，我是愛你的啊。」

 

17.

 

愛你是我的事，你真的不需為此感到愧疚。

若能得到你的回應，則是上天給我的饋贈。

 

「我們鍾雲這樣，太辛苦了啊。」

「才不呢、金希澈，因為是你。」

 

(完)